去电视化、苹果失速与大局观——也谈鸿海、三星与夏普

“去电视化”的去与不去

    在2011年的征文比赛中，笔者在《日本企业应寻回昭和魂》一文中提到，日本产业的复兴应在立足于国内企业的合纵联合的基础上，重视与台湾的联盟。2012年3月，鸿海入股夏普，标志着“联日抗韩”的开始。然而，由于夏普股价的大幅下跌，其后鸿海与夏普在入股价格上产生了分歧，争执不断。

    在夏普与鸿海投资交涉处于胶着之际，2013年1月，突然传出三星入股夏普的消息。鸿海恼怒，鸿夏之恋蒙上了阴影。

    鸿夏谈判的最后期限定在2013年3月26日。在日台联合前路未明之际，笔者试着汇集日本国内媒体近一年来的热门议题，试图分析对鸿海、夏普与三星的三角关系，并阐述自己的观点。

    日本电视机产业的集体亏损，使得日本机电厂商对电视市场持退出态度。首当其冲者，是综合机电三社——日立、东芝和三菱。近几年，伴随着全球铁道、发电事业的勃兴，日立、三菱在重电化的道路上走得颇为稳健。日立在电视机市场已实质性撤退，三菱仅保留少数面向美国市场的背投电视的生产，东芝则加大了对TCL的制造委托。

    其余厂商，先锋早于2008年便已关闭等离子的生产线；JVC仅保留在马来西亚生产中低端电视。2013年，由于等离子前景未明，去电视化的浪潮更是进一步波延到曾为全球第一电视机生产商、历史总产量超过3亿台的松下电器。

    《东洋经济》2013年2月2日号期封面文章《向日立学习》，号召消沉的日本机电行业以日立制作所为榜样。

    那究竟如何学习日立？是否应该僵硬地以“去电视化”为指标？

    笔者认为完全“去电视化”的论调是十分荒谬的，去电视化只能是日本部分厂商（尤其是重电厂商）的选择，日本机电产业整体“去电视化”并不可行。

    在上世纪80、90年代被称为“家电王国”的日本，在电视机的生产上有着深厚的传统。这种传统所带来的，是在电视机生产技术及画质上的深厚技术积累——SED，Alis屏，WEGA Engine……；是世界对日本电视机品牌的认识——索尼、松下、东芝……；同时也是日本半导体业的产业依靠——NEC，TDK……。这些统统会随着日本在电视机产业的整体撤退而流失。

    在可预见的将来，电视机仍是家庭视听产品最重要的一环。有着深厚传统的日本电视机产业理应重整，使之坚实化，重新占领市场。

    日本并不缺少先进的显示技术，在激光电视、有机EL等未来电视技术上，日本领先着一大步，这是日本材料科技在全球的领先地位所决定的，非但韩国不能超越，即便美国也是难以逾越的。在互联网时代来临之前，日本依靠这些技术引领市场。日本理应在技术产业化作坚实的推进，以期重新引领市场。

    另一方面，全球电视机市场的未来数年，仍将由传统液晶主导。日本现存有实力和份额的液晶电视厂家所剩无几，在液晶时代狙击韩厂的责任几乎就落在索尼与夏普的肩膀上。索尼与夏普寄托着日系品牌在全球电视市场复兴之希望。

    曾在日本及全球液晶市场独占鳌头的夏普，至今仍拥有最好的电视面板技术——ASV和IGZO，这些是去年新成立的Japan Display所不及的。夏普面板与索尼的画质技术结合，恰好是互补之势。

    近年来对日本厂商一路下滑的一个因素，是电视机薄形化的发展趋势，电视机由CRT时代的画质优先转变为网络化、智能化、家具化。因此，有些媒体把Google与苹果视为未来电视机两大阵营的首领。

    未来电视机产业是否将由软件厂商主导，这是有争议的主题。倘若日本厂商能主导下一代显示技术，这趋势便能扭转。然而，在趋势未完全显露之际，液晶面板过剩，日本电子产品包括电视销路不畅的现实，使得像夏普这样的面板生产商产生攀附潮流胜利者的想法，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iPhone 5销量未达预期，iPad份额下滑，iTV推迟上市，苹果失速是否会带来对部件需求的减少。这正是夏普所担忧的。

苹果失速的失与得

    日经技术在线！网站近期刊登的《围攻苹果》系列，就反映出日本企业普遍对苹果失速的担忧，以及新形势下日本厂商寻找对策的问题。

    让局外人迷惑的是，整个系列文章给人的感觉是日本企业在围着苹果和三星转，并没有体现出重新引领消费电子产业的气魄。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以索尼为代表的日本企业曾引领世界消费电子的发展潮流，如Walkman、Wega、Personal Station、Palm等。曾经辉煌的日本厂商并非只是给人打工的角色，苹果的失速或许正是日本电子厂商的机会。我们从三方面探讨可能性与必要性。

    首先，三星电子是否有站稳巅峰的能力？

    2013年3月14日，三星发布Galaxy S4。然而媒体反应普遍不佳，称“无新意”。这家全球销售额最大的韩国电子厂商的创新能力仍有缺陷，并无实际引领全球风潮的能力。

    纵观战后60年来的消费电子市场，我认为，这种能力只在飞利浦、索尼、苹果身上显现过。刚好是欧、日、美各一家。以韩国国家实力和人才储备，并无超出硬件制造能力之外的本领。

    同时，我们看到，去年三星在手机市场独占鳌头，除了其在硬件上的垂直整合能力外，Google的支持也是一个重要因素。随着三星在大到难以控制，Google与三星越发貌合神离。Google筹划年内推出自己的XPhone，三星则在Bada和Tizen上动作不断。如果Google反手，三星随时有从巅峰滑落的可能，这就是日本电子厂商和零部件厂商的机会。

    但是，《围攻苹果》中，由三星主导的Tizen阵营，我们看到由Docomo引领的日本厂商的身影。这不得不说是曾经横扫世界市场的日本电子厂商的悲哀！

    其次，以三星的本性，与它合作是否能得到好处？会不会随时被反咬一口？

    再者，要考虑本国领军企业和拳头产品对本国零部件企业的好处。

    日经技术在线！之前曾有分析，iPhone 4的部件供应者，韩国企业占据的份额比日本企业还要稍大。三星没有表露出对“苹果失速”的担忧？因为他不仅是电子部品供应商，更是当前电子消费市场的强势品牌。

    2013年3月19日，《福布斯》杂志网络版撰文《三星成功秘诀：关键零部件的高度自给》，这也是曾经是日本成功的秘诀之一。

    笔者认为，现在是日本企业该努力考虑引领世界电子产品的时候了。2011年10月索尼收购与爱立信合资通讯公司的另一半股份，便是这种努力的一部分。

    需要指出的是，在1980至1990年代中的日本经济巅峰期，韩台中尚未崛起，日本厂商在部件和制造成本上均占有优势。20多年后，失去优势的日本厂商，在未来的市场竞争中，必须依靠台湾制造商的力量，其核心者，就是唯一能与三星抗韩的鸿海，或者还有将在日本半导体业重组中发挥作用的台积电。

三星与鸿海，孰是孰非?

    无论是部件厂商还是终端厂商，需最终落足于维护企业自身利益，以致本国产业的利益，后者是旧通产省时代日企团结一致的特质。这需要有清楚的认识，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我们看看近几年拔足狂奔的苹果与鸿海的态度吧。

    苹果与三星的竞争越发激烈化和多元化。从iphone 5开始，苹果开始可以减少了面向竞争对手三星的订单，不断尝试增加台积电和夏普的订单份额。从中可以看到苹果的纠结：既要与三星竞争，又不能摆脱对竞争对手的依赖。然而，苹果“去三星化”的态度立场是明确的。

    而鸿海，作为苹果以及其它众多知名品牌的代工者，正如《日经商务周刊》所描述的那样，它与三星是深深的对立关系，鸿海董事长郭台铭更多次扬言一定要“打败三星”。

    台韩之争，于情于理，日本应当站在台湾这一边。

    其实，与台日联盟相比较，三星的技术并无优势可言。台积电的半导体技术、夏普的液晶面板技术、先锋、日立的等离子面板技术，鸿海的制作技术，都在三星之上。三星所凭借的，是其多年盈利所积累的其资本优势，快速的决策速度与并非那么光彩的谋略。三星曾数次使用谋略击败日本、台湾厂商：

    一、2004年索尼投资三星显示器，成立S-LCD。彼时日本业界一片哗然，认为索尼有投敌的嫌疑，日本著名论坛2ch把索尼称为“日奸”。一个共同的看法，若索尼早投资于夏普，使用夏普的ASV面板，三星的S-PVA便难以成为市场主流，三星电视的成长之路便会艰难许多。

    二、2010年12月，友达、奇美、中华映管、瀚宇彩晶四家台湾面板厂商被欧盟公平竞争委员会巨额罚款合共4.4亿欧元。欧盟最初开出的罚单是，三星应缴罚款为6.48亿欧元，而三星最终没有遭罚的理由是，在欧盟“宽容告示”期，坦白并揭发了同行。此前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三星、LG曾捉弄过奇美、友达，当时两者本来一直采购台企面板，危机来临后立刻撤单，导致台企出货一泻千里。

    三、2011年9月，苹果希望台积电派人到美国苹果总部，协助设计新一代应用处理器。然而同时，三星也在进行A6的设计案，且早在台积电将派人前往美国之前，就完成了 A6的设计定案。2011年10月中旬，借参加乔布斯追思会的时机，三星促使苹果已将明年会用在iPad 3及iPhone 5的A6处理器，交给三星代工。

    以上韩日、韩台电子产业数次交锋，韩国在谋略层面皆胜出。

    四、三星注资夏普是日本谋略失败的最新一桩案例。只是区区一亿美金，就买下了享有“液晶之父”美誉的夏普的3%股权，这是夏普的短视和日本的失败。对三星的野心，日经BP的文章《三星向夏普注资104亿日元，目的在于实效支配》描述得再好不过了——有“吞下夏普”之声。而夏普则显得太单纯太短视了，只是想让开工率低迷的龟山工厂走出困境，同时希望向三星供应的是平板终端及智能手机等使用的中小型面板。

    接受三星的注资，夏普与苹果关联企业关系就容易恶化。

    其实，去电视化、去制造化的日本电机会社，在制造层面，会结结实实地落在以鸿海为代表的台企肩膀上，而三星，绝不会是甘心为日企代工的角色。纵观三星电子40余年发展的每步棋，无不带着技术、垄断、整合、贯通上下游之所求。而鸿海，则坚定地把自己定位于制造者的角色，鸿海总裁郭台铭，则更是亲口说出“日企为伙伴”的话语，其对日企管理层决策慢的不满，多出于“恨其不争”的心态。

    把位于东南亚、中国、墨西哥的工厂售予值得信任的伙伴，是正确的选择。

    考虑到日本国家的大环境，日本新首相掀起的“安倍经济学”，颇有维新之气象。日本货币跟上全球的增发步伐，日元汇率正在回归合理水平。背负沉重债务负担的日本国家及企业可暂时轻缓一口气，在资金层面可获得有效支持。对日本产业界来说，这是20年多来难得的良机，当以昭和的速度实现国内的产业的重整。

    2013年1月，丰田章男曾警告“汽车如果顶不住日本产业将全线崩溃”。2012年，丰田自动车抵挡住了来势汹汹的韩国现代起亚和德国大众，重夺全球车企第一的宝座。汽车业能做到的，机电业也一定能做到。

    结语

    夏普与鸿海的谈判最后期限就在眼前，台日同行不妨重温郭台铭“联日抗韩，一定要打败三星！”的豪言壮语吧。要实践“打败三星”的诺言，请从夏普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