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晶面板行业的巨亏英雄：京东方

常态亏损的无奈与坚持

     截止到2012年6月，在848家已公布上半年业绩预告的上市公司中，净利润预亏的绝对值来看，京东方A(000725)以亏损8亿元至9亿元位列亏损榜首席。像这样的新闻，现在已经称不上新闻。

    自本世纪初，通过收购韩国现代液晶面板板块，进入液晶显示市场之后，京东方一直是“亏多赚少”。主营业务液晶面板更是连年一亏再亏。即便是有时短暂的告别亏损，也是不是依赖于市场供应紧缺的机会，就是依赖非面板产业“倒腾”的获利——在国内企业中，京东方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巨亏英雄”。

    回溯京东方的过往成绩单，从2005年开始的5年半时间内，其累积亏损约80亿元，这已经接近于其2003年投资5代线的总金额（12.5亿美元）。2011年，虽然京东方“意外盈利”，但是其液晶面板业务依然巨亏33亿元：如果没有出售京东方能源投资有限公司持有的鄂尔多斯煤炭业务股份的36亿收入，京东方的财报必将再次“一塌糊涂”！

    企业经营亏损并不可怕，但是像京东方这样连年亏损，主要靠其他收入补贴主业的，而且动辄亏损额就是十几亿、几十亿的其实并不多。但是巨亏并没有阻挡京东方前进的脚步。自从2003年上马5代线获得北京市的资金和政策扶持，到成都4.5代线、合肥6代线和北京8.5代线获得三地政府国资入股超过百亿元。现在鄂尔多斯5.5代OLED和合肥新8.5代线的两大新项目的投资预期更是高达500亿元。

    目前，更具公开资料，京东方鄂尔多斯5.5代OLED投资220亿，北京8.5代线投资280.3亿，合肥6代线投资175亿，成都4.5代线31亿。加上北京5代线，收购韩国现代几条低世代线和已建成生产线线多次技术改造和升级的投入，京东方液晶面板业务的投资规模早已超过1000亿元。虽然和三星、LGD这样的业界领头羊比较，京东方在规模上还有差距，但是这种差距已然缩小。

    与国际巨头比较，京东方“缩水”的不仅是规模差，还有技术差。

    2012年京东方鄂尔多斯5.5代OLED面板线已经开工，最快明年底可投产。液晶向OLED升级的速度虽然不敌三星，但是已经与世界其它主要面板巨头差距缩小到1年以内。同时，新的合肥的8.5代线将采用一种新的金属氧化物液晶显示技术——目前全球液晶面板用TFT驱动技术正在面临向低温多晶硅或者金属氧化物技术上升级的趋势。在这方面京东方的积累已经基本与世界先进企业同步。此外，新型TFT技术更将有利于未来OLED时代的竞争：“这种技术也是OLED显示需要的基板驱动技术，未来如果转生产OLED产品，70%~80%设备都可以共用。”

    OLED或者是合肥8.5代线毕竟还是“建设中项目”，在已建成项目上，京东方也在进行技术升级。成都4.5代线、北京5代线都拥有向新的TFT技术和OLED技术升级的空间，并且已经开始进行技术升级工作。令外，作为京东方液晶产业产能象征的北京8.5代线也已经于今年7月底实现满产，达到月产能9万片玻璃基板，产品良率已达94%。

    从03年进入液晶行业至今，京东方在产能规模和技术储备上都已经走过了低谷。03年北京5代线的规划基本与国际同步。而此后面对进一步扩展的资金瓶颈，直到去年北京8.5代线投产，京东方才再次站到有机会和世界巨头正面交锋的同一起跑线。

    但是快越过低谷的京东方却还不能松口气：OLED、低温多晶硅TFT、金属氧化物TFT等新技术的出现，使得京东方还需要更多的忍耐和坚持，甚至需要更多的资金的支持：据研究表明，未来5到10年京东方现有液晶线向OLED改造的升级投资依然会是数百亿元的天文数字！

逆市投资的风险与机遇

    在液晶产业领域，京东方是绝对的新手和后来者。比较被称为液晶之父的夏普，从事液晶行业35年以上的历史，京东方进入这个行业只不过一个10年。比较三星的规模、上下游贯穿、产业配套，京东方也只不过是在三分之一到一半的领域在努力追赶。

    落后不是还好事情，但是却也有好的方面：先进者都是“老师”。夏普的执着，三星堆早起亏损的忍耐，三星LGD在中期阶段的投资激情都是行业规律的“写实巨作”。

    在现代电子工业中，液晶面板是一个典型的投资巨大、产能规模巨大的行业。能与其比拟。产业规律类似的则是半导体芯片。对于这样的行业，最长的亏损记录的保持着是三星：半导体业务连续15年的亏损，成就了今天三星全球最大的半导体器件制造商之一的巨头地位。——这就是三星最著名的逆市投资理论。

    行业和技术规律证明，只有规模化才能生存：以8.5代线为例，京东方北京8.5代线一年能提供千万片液晶电视用面板，而如果要实现上游零组件本地配套和规模效益，则至少要拥有3条这样的生产线。

    另一方面，由于投资巨大，能够进入这个圈子，并最终禁受住市场考验的玩家不会很多。这也就意味着液晶面板最终会和半导体产业一样成为几个寡头竞争的格局。而一旦形成这种寡头竞争的格局，那么市场风险则对于行业企业具有很大的可控性。因为缺乏新入的竞争者，市场结构稳定、竞争稳定、营业利益表现更多取决于产业的技术性规律而不是竞争，从而形成较稳定的长期获益的愿景。

    但是在逆市投资的效益显现之前，这些未来的巨头必须先撑下去。京东方8.5代线的投产比计划要晚很多，挡在其面前的不是技术，而是投资来源。08年后，受到国家提振经济的刺激计划的影响，以及国家显示产业重大的支持专项的支持，京东方的融资环境，尤其是面向各地当地政府的融资环境大为改善。这才使得京东方面板事业的发展进入快车道。

    不过，京东方的资金快车道，却与市场利润慢车道相撞。市场调查机构Displayseatch中国区市场总监张兵表示，“从液晶面板行业的整体利润率来看，2007年左右其达到了40%的历史高值，而此后逐步下降，到2010年其利润率已经下降到7%。”此时因为京东方8.5代线还没建成，京东方尚处于“规模较小”的企业行列，其利润水平更低，甚至为负值。而2011年，以及今年以来，液晶面板行业已经陷入空前的行业性亏损泥潭。

    面对未来的风险，今天的京东方虽然羽翼渐丰，但是距离“成功”却也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一方面，国内彩电产能占世界的半数，但是面板产业还主要依赖进口：自产替代进口的市场空间巨大。另一方面，国际市场日趋饱和，国际巨头：三星、LGD、奇美、友达也在国内市场布点，市场竞争压力加大。同时，由于是市场后进者，京东方在固定资产的折旧压力上也更为巨大。

    风险巨大机遇也巨大，最终的结果，取决于你抓住的是风险还是机遇。这就是产业经营的两面性。

面板业的产业经营

    对于京东方的亏损、投资，以及未来发展。笔者认为，已经不属于简单的企业经营范围，而是产业经营问题。

    这不仅是因为，京东方每一个项目背后都有一个强势的地方政府的参与；整个京东方液晶事业背后还有一个国家显示产业战略型转型和发展的问题；更是由于液晶面板产业自身的特点决定：投资巨大、产能规模巨大，形成规模效益的投资则更为巨大（用业界大佬们的还说，就是没有千八百亿玩不出名堂），同时全球范围内的从业企业数量不会很多，竞争者集中在5到8家。

    因此，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对于一个国家而言，一个液晶面板企业不仅是一个企业，更是一个产业。例如全球面板第一大国韩国，面板产业的主体就只是三星和LG而已。这样的局面也存在于日本和台湾。

    而即便是在投资相对更小，市场范围更广、技术门槛更低的5代线一下的小尺寸面板市场，面板企业的产业化也是一个真实的话题。例如，2012年三星对旗下从事小尺寸面板、大尺寸电视面板和OLED面板的项目组和公司的整合；以及新成立的日本显示对于索尼、东芝等等传统显示企业小尺寸业务的整合，都已经说明液晶面板市场的竞争不仅是企业之间的较量，更是国家产业之间的较量。

    事实上，对于一个谋求全面的工业门类的大国，面板就像是半导体芯片、石化或者钢铁产业一样必须被当做国家战略重视的产业。尤其是作为中国这样一个电子大国、彩电大国、3C产品大国，拥有与其相当的面板产业不仅关系到经济利益收益问题，甚至关系到整个电子产业的安全问题。

    面板产业的如此特点使得，政策上必须将面板产业的战略意义明确，提供必要的支持，例如韩国政府就曾表示未来数年将再投入180多亿美元投资OLED和液晶面板产业。另一方面，也需要面板业的从业企业具有“产业经营”思维，例如日本显示的成立结束了日本中小尺寸面板业者的无序竞争，创造了新的市场竞争力。

    思考这样的问题，则可以发现，京东方的全国布点不仅与其依赖于地方政府的融资体质有关系，更与面板产业服务于众多电子终端产业的产业规律有关系，同时还与其竞争对手的布局有关系。另一方面，地方政府对京东方项目的支持，也不是单单看到巨额投资的GDP效益，更是看到面板在电子信息产品的产业链整合中的意义。事实上，不仅是京东方的项目，华星光电、龙腾光电、中电熊猫的项目背后都有着类似的地方政府的影子：甚至可以说，地方政府的力量是这些项目成型的最关键力量。

    从这些角度讲，现在国内面板产业京东方产能最大、布局最广，同时在上游产品上的专注性最强，这些都有利于其未来的进一步成长和业绩表现。“国家和地方政府会认真经营面板产业，自然也就会直接的认真经营京东方这个公司”——这是行业内的基本共识。

后进者的希望：欠债哲学

    但是即便拥有向今年国家主动提高进口面板关税这样的政策的支持，以及地方政府的融资支持，京东方还是不能摆脱“后进者”的尴尬。

    从财务数据上，京东方亏多赚少，多年累计营收存在大量净亏损。而现在全球经济低迷，面板业产能过剩，市场利润回暖迹象并不明显。在更长的时期内，京东方还面临着更大的投资和设备折旧的问题。

    例如，其5代线经过6年的折旧到2012年将结束折旧，其4.5代线的34亿元投资的折旧期则需要到2014年，其合肥6代线的折旧期则需要到2016年，而即将投产的8代线将到2017年。不计算北京8.5代线、合肥8.5代线以及鄂尔多斯5.5代OLED线，京东方未来5年还至少面临470亿的折旧费用。

    这些经营风险最后会汇聚到另一个点上：那就是地方政府的投资积极性。目前为止京东方每一条生产线的建设都需要大量的地方政府支持的融资，另外，这些生产线投产后如果持续亏损，则还需要地方政府的持续补贴。而哪怕地方政府在建设面板线的时候看重的不是面板自身的收益，而是上下游关联产业，但是并不是每个地方都会形成最终的上下游配套体系：这需要一个相对很大的面板产能规模，因此地方政府的目标如果不能成行，那么京东方未来的压力还可能增大。

    事实上，京东方通过发展液晶面板业已经欠了很多的债：政府的、股东的和银行的，现在的和未来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似乎又不能找到一个折中的“解”，来为京东方或者本土面板产业提供另一种发展模式。

    作为追赶者（不仅是京东方、不仅是面板产业，我们整个国家都还处在追赶发达国家的过程中），在赶超的过程中必然付出代价。如果前面的领跑者不犯错误、不掉链子，他们应该拥有更强的竞争实力。那么作为后来者，唯一的出路就在于“多做牺牲”：某种意义上跨越式发展就是借债发展，借债发展了自然就会有欠债，但是只要发展起来了，还清欠债就不是问题。

    所以，大举的依赖地方政府的融资，和以来融资支持的大规模的面板项目建设，不应该被认为是京东方的“特立独行”：这是在我们这个后进国家的诸多企业和产业中都存在着的广泛的现象。科学理解并支持这种发展模式，是我们在一些领域，甚至整个国家发展中实现赶超的关键模式之一。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也许京东方未来所面临的市场环境并没有那么糟糕。毕竟它能为我们广阔的显示相关终端产品提供必要的配套和上游支持。随着面板零组件本地化的发展，京东方的成本也在降低，更何况国家还在税收、金融等方面提供必要的支持。同时，政府持有的股份的贬值，从来不曾成为压倒一个企业的关键力量：这种事情发生在韩国、日本以及美国等大多数国家，而不仅仅是中国，因此不应把地方政府在京东方项目中收益预期的低估作为京东方继续发展的“强风险”因素。

    总结：

    巨亏之下还能飞速发展：这是京东方模式的最特殊之处。这样的结局不仅得益于地方政府的支持，更得益于液晶和OLED等面板产业的行业本质。虽然，目前京东方依然在亏损、未来还会亏损一段路程，而且其面临的经营和竞争风险并不小，但是站在整个显示和电子产业的高端，今天的国内产业结构和市场依然需要京东方这个企业。在面对海内外众多巨头的竞争、围剿、封锁和诋毁的背景下，京东方依然不失为一个值得尊重的“英雄”。而仅从好莱坞大片式的浪漫主义的理想出发，英雄的结局一定是美好的。